15.尤加米
“到这里也没见着一个人，恐怕莉泽她们遇到麻烦了。”即便尝试用耳边的微型对讲机通讯，收到的也是嘈杂的电波声，凯尔少有地浮现出烦闷的表情。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并缠绕在一起。由于步辐与鞋子的差异，一急一缓，一尖一沉，听似杂乱无章却飘散着别样的韵味。加之一片漆黑的厂房中只有两人正在穿越的主干道亮着灯，其余的岔道则黑不见五指，不成规律的脚步声就像演员突然被司仪叫上台领奖，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抱着激动的心情趟过红地毯一样。
“真不像你。”相比起来，蕾蒂娅却是一脸淡然，但语气却缠绕着一股说不清的躁动，“以前的话估计只会说，真是派不上用场，死了就麻烦了之类的话。”
“其实并没什么改变，人死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身边的人。”似乎并不在乎蕾蒂娅的挑衅，凯尔以阐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唉，木头人......”自个儿喃喃道，蕾蒂娅瞥了凯尔一眼，不知对方是否有听见，但收到的回应只有沉默和一成不变的脚步声。
正思量着这长长的通路还要延伸至何方，一道略小于大门的大铁门拦在了两人面前，角落的摄像头弯曲脑袋打量着凯尔与蕾蒂娅，红外线汇聚而成的视线游走于两人的全身，最终随着咔擦的巨响，像在欢迎来宾的到访，铁门朝两边缓缓敞开，但身后却竖起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阻断了归途。
“陷阱？”握紧腰侧的双手剑，蕾蒂娅急促地说道。
“不，你瞧。”凯尔指了指天花板两侧的喷头道，“恐怕是要消毒。”
话音刚落，清冷的水雾即降至两人头顶。由于对琴恩的人格抱持着一定的信任，放任身体沐浴于无色无味的消毒液的凯尔与蕾蒂娅并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以防被毒雾伤害。
“消毒？”蕾蒂娅哼声道，“那些毒物的工厂还需要消毒？真是讽刺。”
“也许莉泽她们比我们更清楚，如果能顺利到达的话。”言罢，凯尔率先踏入了门后的那片光辉中。
“喂！等————”紧追着凯尔冲上前去的蕾蒂娅瞬间被占据了整个视网膜的光景震惊了，“这......”
索第雷吉欧市居然还藏着这样的设施！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空间，中部有一个圆盘状的平台，四周则是无数像蜂房似的透明小隔间，通往平台的唯一通路是架在两人面前的光桥。虽然与利塞贡监狱底层的次元炉构造略微相似，但这里比前者更加宽敞且深邃，往下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相异于前者那深蓝色的异域，此地则笼罩于一片暖眼的橘黄色光芒下。
“呼，设计相同，但目的貌似没有那边那么复杂。”
凯尔的自言自语令蕾蒂娅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但她并没有追问，因为少女的视线现在已经完全集中在了圆盘平台的中央，那一抹高大的灰色人影上。
“欢迎光临！你们知道我杵在这里等了多久吗？”轻浮的语调在圆柱的空间里环绕了一圈，终于传到了两人的耳中，“没想到那么快就再见面了。”
“琴恩！”怒气冲冲地踏上光桥，蕾蒂娅唑唑逼人道，“你为什么会在多米利昂的工厂里？不，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但对琴恩接下来会怎样回答感兴趣，凯尔决定不去打断蕾蒂娅。
“喂喂，难道你还对之前那个吻怀恨在心吗？所以我就说你这个女人啊————”
“回答我！”不知何时，蕾蒂娅已经跨越了光桥。
“呵，好吧好吧。我说就行了吧？”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琴恩一副放弃似的表情，与此同时，刚踏上平台的凯尔身后的光桥也紧接着消失了。
“这个尤加米工厂本来就是Innovadora的东西，这样说你懂了吧？”
“什、什么意思？”仿佛听见了不可能的事，蕾蒂娅口吃起来，“你说Innovadora......”
“字面上的意思。”琴恩耸肩道，“从这座工厂建成起，就是为Innovadora而存在的。”
“怎么可能！Innovadora是————”
“你想说Innovadora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吗？”打断了蕾蒂娅的咆哮，琴恩讥讽地翘起嘴角道，“啧啧，这你就错了。Innovadora在多米利昂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存在了哦。”
“但你不是......”蕾蒂娅的双瞳摇曳起来，似乎开始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对Innovadora的认识。
“我只不过是Innovadora现在的头目，即便没有我在，这个组织也会运作，因为它本来就是多米利昂与这个世界同化的产物。”琴恩现在的样子就像开导小孩的教师，只见他把手心向上伸出手臂，“而这个尤加米工厂也是靠多米利昂出资建造和维持的，具体功能就是生产像SS2，魔石运输机以及魔石之类的军工设备，当然还有————”
“哦哦，开始运作了！百闻不如一见。”随着轰隆的机械动作声响起，琴恩示意两人向周围的透明隔间看去，只见有数个隔间的舱门像被撬开的易拉罐，嚓地一下弹了起来，而从中滑出的黑影是————
“你们都做了什么！！！！！！！！！！！”蕾蒂娅终于抑制不住吼了出来，她抓住剑柄的手咯吱咯吱地响着，随时都准备朝琴恩砍去，“怎么会有那么多多米利昂居民的尸体！”
简直就像垃圾一样！以余光瞥见渐渐化作黑点消失在深渊中的尸体，蕾蒂娅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悲愤之情难以言喻。
“等等，等等，可别忘了这里是多米利昂的军工厂哦。这可不是我们的错，说白了我只是打工的而已。”琴恩对蕾蒂娅的愤慨不以为然，“M就是由神族与魔族的尸体提炼出来的，虽然只是副产物罢了......”
“那么这个设施就是......”
“这个设施是用来提炼光魔石与暗魔石的，虽然纯度比不上多米利昂本土出产的魔石高就是。估计出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可以另外产生出那么美妙的药品吧？”琴恩嘴角扭曲了，他似乎很满意蕾蒂娅现在像被塞了苦果的样子。
“琴恩，我想跟你确认个事，”一直保持沉默的凯尔发话了，“那所谓的多米利昂的出资者，指的是谁？”
“凯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这人就喜欢明知故问。既然这里是军工厂，那么出资人肯定主要来自于军费管理人了！”琴恩的话令蕾蒂娅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蕾蒂娅干燥的嘴唇颤抖着，像是在逃避现实，视线飘忽不定。
“负责资助这个尤加米工厂的是多米利昂龙骑第一梯队的总司令，古烈·戴维尔。”琴恩静静的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事实。
“你骗人！父亲他怎么会纵容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蕾蒂娅感觉有点晕眩，差点没失去力气跪坐下去。
“除了不知道M的事，这个工厂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你们最近不是刚截获了我们的走私船么？顺带一提，当时把我的死亡判定也是他做出的。”
琴恩的话此刻竟充满了无法辩驳的说服力。古烈·戴维尔是多米利昂推行MS的第一人，也是教权院的校长，其权利之大也为其提供了充分的实行条件与动机。
“所以蕾蒂娅你现在的行动是在违背你父亲哦。”
琴恩的话令蕾蒂娅想起了古烈当年对自己说的话，既然你对多米利昂的政权感到不满，那你能提出有效可行的改革办法吗？她不由自嘲地轻笑了起来，这便是你的改革方法吗？看似在维护旧系统，实则比任何人都激进。
“是的，”虽然步伐还是有点飘忽，但蕾蒂娅的语气比刚才坚定多了，“即使父亲不知道M的事，但无论背后有怎样的大义，Innovadora所做的事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大义？呵呵，即便改变了多米利昂的军备结构，也不会带来什么实质的变化。”琴恩的语气突然加重了，“难道多米利昂的人就不会近亲结婚了吗？不可能！这本就是根深蒂固的文化陋根。难道多米利昂就不会迫害混血种族了吗？不可能！就像龙族那样，短耳族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不配做人的畜生。军力的加强非但不会改变多米利昂的陋习，反而会使其更加难以革除。”
“幸好我们发现了这个！这个划时代的产物！”琴恩伸出握着的手，掌心里躺着数颗黑色的药丸，“M可以让生物朝着未知的方向进化，而不像已经停止运转的多米利昂那样，每有一个人吞食下M，就可能会促成一个新物种的诞生！”
“但是M只会把人变成怪物！”蕾蒂娅大声驳斥道。
“那只是他们被淘汰了而已。”琴恩的大衣背后突然涨了起来，随后两道黑影朝双肩伸出，定睛一看，是两只漆黑庞大的翅膀，其大小与凯尔以前看到的足足大了一倍，而且更加健壮，而从背后探出的尾巴更是长满了狰狞的棘刺。
“琴恩你！”蕾蒂娅惊讶地叫出了声，虽然知道他是龙人混血，但与想象中的姿态相差甚远。
“看到了吗？这便是选择的结果！我们在M的影响下只会变得更强，而非暴走，但我们终究是概念下的产物，是意图和想象的俘虏。”琴恩的脸上闪过一抹遗憾之色，“然而今后会诞生的别的生物就不是这样了，他们的进化没有方向，不受意志的束缚，因此也会比我们更加强大，这是多米诺那个臭老头也无法预料的！”
“你这语气简直就像神一样。”凯尔话里带刺地讥讽道。
“神？哼！凯尔你见过神吗？即便是多米利昂的人也没有敢扬言见过女神的！神终究是人们理想中的概念物，符合他们向往的形象就是神，相反则是魔鬼。如果真的有神存在，那么这个世界的神也只不过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不，应该是死掉的模板，就像僵化的系统那样冷冷地注视着生物在停滞中衰亡。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来成为神吧！成为为这个世界开辟新的前进方向的神！”琴恩无视蕾蒂娅像看疯子一样的视线，双臂展开大声宣言道。
“难道已经没法好好地交谈了吗？”蕾蒂娅的表情已经渐渐从愤怒转换成了悲伤，她咬着嘴唇踏上前去，将别在腰侧的双手剑抽了出来，漆黑的剑身在橘黄的光照下显得颇为妖艳，“凯尔，还请你不要出手。”
“来吧！蕾蒂娅！我是不会让你的哦！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这几年来的成长吧！”见凯尔没有参战的意思，琴恩也把背上的银灰色双手剑拔了出来，朝蕾蒂娅正面迎了上去。
“接招！琴恩·德拉贡！”眼看两人的距离已缩短至数米远，蕾蒂娅的左脚猛地踏出，紫色的光芒缠上了滞后的右腿，只见她扭转纤细的腰部，并带动整个身体顺时针转动，一瞬间少女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强劲的旋风骤起，同样缠上紫光的漆黑剑身撕裂阻拦在前的空气，咆哮着砍向琴恩。
轰————————
橘火爆散，整个空间为之震动。在琴恩展开至最大的双翅庇护下，碰撞在一起的剑身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两人的衣摆狂暴地飞舞，如一朵紫灰相间的鲜花，在爆裂的空气的祝福下，绽放于裂纹游走的无机质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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